詩魔白居易與新樂府民歌
詩魔白居易在詩圣杜甫去世兩年后出生,時值中唐時期。于是,懷有雄心大志的白居易與好友元稹倡導“新樂府運動”,企圖重振大唐雄風,以實現兩人的政治抱負和理想。白居易曾寫道:酒狂又引詩魔發,日午悲飲到日西。由此,詩魔的名號給老白恰如其分。
當年,父親為白居易起名,就希望他亂世中居有其所,安居樂業。在白居易23歲那年,父親卒于襄州,白居易曾寫道:“20以來,晝課賦,夜深書,間又課詩,不足寢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豐,未老而齒發早衰。”29歲方中進士,31歲試書判拔萃科及第,同及第者有元稹等八人。32歲授校書郎(正九品上)。35歲罷校書郎,與元稹居華陽觀,閉戶累月,揣摩時事,成《策林》75篇。四月,應“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與元稹同及第,以對策語真,入四等,授周至縣尉(從九品上)。期間著名《長恨歌》問世。36歲,由周至府調京兆府考官,追授翰林學士。娶楊虞卿從妹。元和三年,37歲。4月28日,授左拾遺(從八品上),仍充翰林學士。同時創新了“新樂府運動”。
白居易(772~846),字樂天,晚年又號香山居士,屬河南鄭州新鄭人,我國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他的詩歌題材廣泛,形式多樣,語言平易通俗,有“詩魔”和“詩王”之稱。官至翰林學士、左贊善大夫。有《白氏長慶集》傳世,代表詩作有《長恨歌》、《賣炭翁》、《琵琶行》等。白居易祖籍山西、陜西、出生于河南鄭州新鄭,葬于洛陽。白居易故居紀念館坐落于洛陽市郊。白園(白居易墓)坐落在洛陽城南香山的琵琶峰。白居易是中唐新樂府運動的主要倡導者,主張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提倡“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與元稹合稱“元白”體,和劉禹錫并稱“劉白”,與李白、杜甫一起被后人并稱為唐代“三大詩人”,現存詩有2840首,著有《白氏長慶集》。
白居易出生之后不久,河南一帶便發生了戰爭。蒲鎮己李正割據河南十余州,戰火燒得民不聊生。白居易二歲時,任鞏縣令的祖父卒于長安,緊接他的祖母又病故。白居易的父親白季庚先由宋州司戶參軍授徐州彭城縣縣令(公元780年),一年后因白季庚與徐州刺史李洧堅守徐州有功,升任徐州別駕,為躲避徐州戰亂,他把家居送往宿州符離安居。白居易得以在符離(今安徽符離集)度過了童年時光。白居易和并稱“符離五子”的符離人劉翕習、張仲遠、張美退、賈握中、賈沅犀,一同泛舟陴湖,游流溝寺,登武里山,詩酒盤桓,稱盛會焉。后為躲避中原戰亂轉移到江南。遷居卒于武宗會昌六年。白居易是另一文學家白行簡的兄長。白居易自幼聰穎,讀書十分刻苦,讀得口都生出了瘡,手都磨出了繭,年紀輕輕的,頭發全都白了。至今還有他出生七個月“略識之無”和初到長安“顧況戲白居易”等典故。他的詩不僅在中國有巨大影響,在日本和朝鮮等國也有廣泛影響。
白居易晚年官至太子少傅,謚號“文”,世稱白傅、白文公。在文學上積極倡導新樂府運動,寫下了不少感嘆時世、反映人民疾苦的詩篇。如《上陽白發人》是唐白居易那個時期創作的一首政治諷喻詩。此詩通過描寫一位上陽宮女長達四十余年的幽禁遭遇,揭示了“后宮佳麗三千人”的悲慘命運,同時對封建帝王強制征選民間女子以滿足自己淫欲的罪惡行徑提出強烈的控訴。全詩兼用敘事、抒情、寫景、議論等多種表達方式,音韻轉換靈活,長短句錯落有致,語言淺顯,含義深刻,充分揭露了封建社會的黑暗。作品原文如下:
《上陽白發人》(愍怨曠也)
上陽人,上陽人,紅顏暗老白發新。
綠衣監使守宮門,一閉上陽多少春。
玄宗末歲初選入,入時十六今六十。
同時采擇百余人,零落年深殘此身。
憶昔吞悲別親族,扶入車中不教哭。
皆云入內便承恩,臉似芙蓉胸似玉。
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楊妃遙側目。
妒令潛配上陽宮,一生遂向空房宿。
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
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
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
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
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
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
今日宮中年最老,大家遙賜“尚書”號。
小頭鞵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
外人不見見應笑,天寶末年時世妝。
上陽人,苦最多。
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
君不見昔時呂向《美人賦》,
又不見今日上陽白發歌!
上陽即上陽宮,在洛陽皇宮內苑的東面,其實是一座失寵妃子的冷宮。白發人即詩中所描繪的那位老年宮女。《美人賦》作者自注為“天寶末,有密采艷色者,當時號花鳥使,呂向獻《美人賦》以諷之。”
作品翻譯過來,意即:
上陽宮人啊,上陽宮人,當年的花容月貌已經暗暗消失;如今垂暮之年,白發如銀。綠衣監使守著宮門,一下就關閉了上陽人多少個春天。說起來,還是玄宗末年被選進皇宮,進宮時剛十六,現在已是六十。一起被選的本有一百多人,然而,日久年深,凋零凈盡,如今剩下只老身一人。想當初,吞聲忍淚,痛別親人,被扶進車子里不準哭泣。都說進了皇宮便會承受恩寵,因為自己是那樣的如花似玉。哪曉得一進宮,還沒等到見君王一面,就被楊貴妃遠遠地冷眼相看。我遭到嫉妒,被偷偷地送進上陽宮,落得一輩子獨守空房。住在空房中,秋夜那樣漫長,長夜無睡意,天又不肯亮。一盞殘燈,光線昏昏沉沉,照著背影,投映在墻壁上;只聽到夜雨蕭蕭,敲打著門窗;春日的白天是那樣慢,那樣慢啊,獨自坐著看天,天又黑得那樣晚。宮里的黃鶯兒百囀千啼,本該讓人感到欣喜,我卻滿懷愁緒,厭煩去聽;梁上的燕子成雙成對,同飛同棲,是多么地讓人羨慕,但我老了,再也引不起絲毫的嫉妒。黃鶯歸去了,燕子飛走了,宮中長年冷清寂寥。就這樣送春,迎秋,已記不得過了多少年。只知對著深宮,望著天上月,看它東邊出來,西邊落下,已經四五百回圓缺。現如今,在這上陽宮中,就數我最老。皇帝聽說后,遠遠地賜了個“女尚書”的稱號。我穿的還是小頭鞋子、窄窄的衣裳;還是用那青黛畫眉,畫得又細又長。外邊的人們沒有看見,看見了一定要笑話,因為這種妝扮,還是天寶末年的時髦樣子。上陽宮人哪,苦可以說是最多:年輕也苦,老了也苦。一生孤苦,可又能怎樣?你不曾看到那時呂向的《美人賦》?你又沒見到今日的《上陽宮人白發歌》?
在這首民歌里,白居易抒發了對勞動人民的關愛之情。上陽宮宮女很多,有些宮女從未得到皇帝接見,終身等于幽禁宮中。古代宮女生活相當痛苦。所以詩序有“愍怨曠也”的說法。“愍”,同情。“怨曠”,指成年了沒婚配的人。女人稱“怨女”,男人稱“曠夫”。這里偏指怨女。這首民歌的主題明確。作者在詩中以哀怨同情、如泣如訴的筆調,描述了上陽宮女“入時十六今六十”的一生遭遇,反映了無數宮女青春和幸福被葬送的嚴酷事實,從而鞭撻了封建朝廷廣選妃嬪的罪惡,在客觀效果上,具有揭露、控訴封建最高統治者荒淫縱欲、摧殘人性的作用。如此深刻、尖銳的政治諷諭詩,在唐代眾多的宮怨題材詩作中,是極為少有的。這首民歌選材十分典型。作者沒有羅列眾多宮女的種種遭遇,而是選取了一個終生幽禁冷宮的老宮女來描寫,并重點敘寫了她的垂老之年和絕望之情。通過這個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高度概括了無數宮女的共同悲慘命運。該詩以人性之被摧殘去激動人心,也使作者所要表達的意義更富有尖銳性。
在藝術上,此詩作者運用多種手法來刻畫上陽宮女的形象:生動的細節描寫是其一。如對“天寶末年時世妝”的描寫,形象地表明上陽宮女幽閉深宮、隔絕人世之久。用衣著落后半個世紀這一外在的表現,說明一個女人如花歲月,似水年華被毫無意義地踐踏了,她一生都沒有獲得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和意義,藝術表現的容量是相當大的,足以誘發讀者的想象力。細膩的心理描寫是其二。如“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兩句,包孕著一個從原先的喜聞、羨妒到今日的厭聽、不妒的心理演變過程;它們與“春往秋來不記年”、“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等詩句,均反映了上陽宮女對生活、愛情已失去信心的麻木心態,是她愁苦絕望心理的細致刻畫。環境氛圍的烘托是其三。從“宿空房”至“東西四五百回圓”這一精彩片斷,通過渲染上陽宮環境的死寂、凄涼,襯托出生活在這座人間地獄中的上陽宮女的孤苦。
從全詩來看,作者在寫宮女的幽閉生活時,敘事、抒情、寫景三者結合,詩句間具有濃郁的悲劇氛圍。這首民歌的語言具有質樸平易、意深詞淺、思苦言甘、用常得奇的特點,充分發揚了樂府民歌語言的優良傳統。全詩以七字句為主,又時或摻雜三字句等,長短相間、錯落有致。而“頂針”手法的運用,及音韻轉換之靈活,則使詩讀來瑯瑯上口,頗有一氣流轉之妙趣。
2013年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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