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對于自身起源窮根究底的追尋與生俱來。現在,進化生命科學已經基本搞清,人類的遠祖是數百萬年前的非洲古猿系列。那么，這些智能脊椎動物最古老遠祖的故鄉在那里?這些始祖脊椎動物又何時何地源出于哪些無脊椎動物?近年來,53億年前澄江化石寶寶庫中的系列性重大發現向世人顯示,我國南方不僅是包括人類在內的整個脊椎動物祖先的發祥地, 而且很可能是那些導引出早期脊椎動物的無脊椎動物始祖演化鏈條的起源中心。
    做出上述科學論斷的是中國古生物學界的一位杰出科學家舒德干。

         “我現在所做的工作不過是在為達爾文進化論的進－步修正和發展提供一些重要實證。”

    舒德干教授現任西北大學早期生命科學研究所所長。在接受我來訪的前幾天,他剛從汕頭大學參加首屆長江學者論壇回到西安，還沒等我提問,他便微笑著向我聲明：“盡管現在不少人從不同方面向達爾文挑戰,但我乃是個堅定的達爾文進化論者。我現在所做的工作不過是在為達爾文進化論的一步修正和發展提供一些重要實證。”
   談起達爾文，舒德干眼神里流露出由衷的敬意。上高中時由于生物老師的引導,他開始對達爾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北京大學求學時，有一門叫“達爾文主義”的哲學性很強的課程深深地震撼著這位年輕學生的心。達爾文以近30年的心血完成的《物種起源》改變了人類的世界觀，首次將自然科學從神學桎梏中解放出來，成為19世紀偉大的三大科學發現一。但由于歷史的局限,他將重建地球生命演化真實歷程這一更為艱巨的仼務留給了后人。一個半世紀以來,正是生命演化史上一些重大迷團，成了神創論者抵毀進化論者的主要口實。于是，揭開這些迷團,科學地解釋其中的奧秘,從而不斷地發展科學進化論便成為古生物學工作者的天職。在這種強烈的使命感驅使下,1978年,舒德干教授在以優異成績完成了西北大學碩士學位、中國地質大學傅士學位、德國洪堡大學博士后學位后,義無反顧地投入古生物研究的行列。
在漫長的地球生命演化歷史中,充滿了形形式式的生物變革亊件。其中,除生命起源之外,最神奇最令人難以理解的莫過于寒武紀生命大爆發了。顯然,要揭示這一超級生命創新亊件,第一步就是盡可能全面地揭示出它的生物群貌,也就是說,首先要搞清這次大爆發到底產生了哪些基本生物類型，它們為探尋人類的遠祖提供最有說服力的實證。
    探尋能反映早期生命本質特征的軟體構造，這是一個半世紀以前達爾文創立以漸變論為基調的“物競天擇”進化論的笫一難題。我國極其豐富的早寒武世化石的大量發現，為這一難題的破解提供了誘人前景。尤其是分布面積達兩萬平方公里的云南澄江化石寶庫，是人們洞悉這次生命超級幅射事件奧秘的“笫－科學窗口”,更為中國學提供了有望在這一重大論題上作出較大貢獻的絕好機遇。
   舒德干教授抓住了這一機遇。他帶領一班人,野外工作艱苦奮斗,室內工作夜以繼日,沒有節假日,一干就是12年。艱辛的付出，終于迎來了收獲。他在早期生命研究中取得的一系列成果,引起國際學術界的關注，世界著名科學<自然>連續發表了6篇以他為笫一作者的重要研究論文。其中兩項重要成果被我國500名兩院院士評為“1999年中國十大科技進展”和“2001年中國十大科技進展”,他本人也因此榮獲笫三屆“長江學者成就獎”唯一的一等獎,並被評選為“全國杰出專業技術人員”。

    舒德干等人的系列發現,填補了后口動物譜系中半索動物、頭索動物、尾索動物以及高等脊索動物等幾個最為重要的分支類別，首次全面勾勒出寒武生命爆發之初完整的動物演化“大樹”的基本輪廓
   云南蟲是一類十分奇特的疑難化石,起初報道時被置于生物學地位明的動物，后來—個中、瑞、澳四國聯合的研究小組對其進行了再研究，認為它可能屬于脊索動物。此時,舒德干等人提出,這類動物的基本特征恰好介于脊索動物、無脊索動物之間,應該相當于半脊索動物。<自然>雜志的編輯和評審員們經過幾輪嚴格評審,終于接受了這一學術觀點。不久，美國《古生物學百科全書》和英國－所大學的古生物學教科書正式將云南蟲歸列入半脊索動物門。這是舒德干教授笫一次在《自然》雜志撰文成功。不久,他與劍橋大學的康威莫里斯教授等人合作,在《自然》雜志上報道了真正的古老低等的脊索動物,並將它命名為華夏鰻。此后一發不可收拾，他先是報道了—種稱做西大動物的奇特類型,接著發現並論證了世界上最古老的脊椎動物昆明魚和海口魚。《自然》雜志特地為這篇文章以其最高規格“Amircle”形式發表的論文撰寫了一篇評述文章,題目是《逮住天下第一魚》。美國的《科學》、法國的《研究》很許多嚴肅科學雜志也都對此進行了肯定性評價。美國皇家學會的《科學年評》發表文章《世界上己知最古老的脊椎動物其科學意義最為重大》，對該發現進行了中肯的評價,指出：“跟兔子、老鷹、青蛙—樣,我們人類也屬于脊椎動物,所以我們都是從這兩種魚化而來的。”
    在整個動物界30多個門類中,包括我們人類在內的脊索動物門,是其中最進步的一個門類。過去—直認為它不大可能與其它較低等門類同時出現于早寒武世生命大爆發。有趣的是,2001年5月,舒德干等人笫五次叩開《自然》的大門,報道了他們發現脊索動物門中尾索動物亞門的最古老代表長江海鞘。這樣連同他們于1996年和1999年發現的頭索動物亞門代表華廈鰻和海口魚, 使人們對脊索動物門中三大基干分支的始祖類型的探尋, 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進化生物學的傳統學派一直認為, 脊椎動物很可能是源出于早期尾索動物的。因此，《自然》雜志在互聯網上對自己的“亮點論文” 作了專題評價：具有鑲嵌構造特征的“始祖長江海鞘” 的發現, 將為長期困惑學術界的脊椎動物起源研究難題的破解帶來希望。
    2001年11月22日，《自然》雜志再次以其最高研究論文規格“Amicle”形式發表了舒德干等人完成的早期動物演化研究領域又—突破性成果--《中國澄江化石庫中發現新的后口動物門》,他們把這一奇特頻臨滅絕類群命名為《古蟲動物門》。在1995年以前的近一個半世紀，雖經數代古生物學家的不懈努力，在早寒武世動物爆發主幕中發現了形形式式的動物類別，然而他們幾乎全部局限于原口動物。舒德干等人近年來的系列性發現,填補了后口動物譜系中半索動物、頭索動物、尾索動物以及高等脊索動物(即脊椎動物)等幾個最為重要的分支類別，從而突破了對早寒武世動物的認識長期囿于原口動物“半棵樹”的局限，首次全面構勒出這次生命大爆發同時創生出了原口動物和后口動物兩大支系的完整動物演化“大樹”的基本輪廓。
    人們普遍認為，5.3億年前生命爆發之初的動物“大樹”在原種多樣性上遠不及現存的動物“大樹”。然而,兩者在門類多性上孰高孰低,卻一直是學術界長期爭論的—個懸案。現代生物學和分子生物學最新研究表明,現存的后口動物中只有半索動物門、辣皮動物門和脊索動物門三個門類。古蟲動物門的發現,確證了寒武大爆發時至少還產生了現今已不復存在的第四個門，從而動搖了人們長期以來形成的“動物界在進化過程中其門類數不斷增加”的傳統進化理念,並為全面準確揭示寒武大爆發的屬性和力度捉供了決定性的證據。因而被認為是自20世紀以來關于寒武大爆發全貌認識上的又一次重要突破。

    舒德干等人的系列成果,不僅明確地回答了地球上最古老的脊椎動物是昆明魚、海口魚,而且還首次溝勒出脊椎動物起源演化的基本輪廓

   自然科學各主要分支學科的核心命題都是相關的起源研究。地球上最古老的脊椎動物是什么樣子,它們到底起自何時何地?而這種未知的最古老最原始的脊椎動物又是何時何地源自何種無脊椎動物? 對于跨聯脊椎動物學和無脊椎動物學兩大基本分支學科的這兩個起源命題,一直是困惑動物學家的重大難題。舒德干等人發表在《自然》雜志上的系列性成果,不僅相當明確地回答了前一個難題,即昆明魚、海口魚應該就是迄今已知最古老最原始的脊椎動物;而且還為后一更大難題的解決首次提出了一個五步走的演化系列,使我們能從“源頭”的化石史料中初步溝勒出與現代譜系學、發育學和分子生物學的新資料相―致的脊椎動物起源演化的基本輪廓。即:形體簡單的古蟲動物門首先創生出鰓裂構造而脫胎于原口動物,向后口動物演化邁出了關鍵性的第一歩;接下來可能是云南蟲類(含海口蟲)、半索動物,它們兼有非脊索動物的腹神經索和脊索動物的背神經索這一獨特鑲嵌構造特征。由非脊索動物邁向脊索動物的始點是尾索動物的出現,長江海鞘是其早期代表;再往前走,最接近脊椎動物的應該是似頭動物華廈鰻了;頭化作用的實現及脊椎組分的出現,使低等脊索類完成了向高等脊索類的跨越,從而產生了脊椎動物昆明魚和海口魚。
    于是,在脊椎動物與無脊椎動物間長期存在的巨大鴻溝上,人們依希看到由中國學者成功地架起的一座較完整的實證“大樹”。也許在細節上還有待完善和發展,但它的五個“橋墩”基礎扎實牢靠,因為它們都得到《自然》眾多權威評變的認同,並被國際學術界廣泛接受。

    舒德干教授說,科學研究的基本屬性是它的先進牲和世界性。基礎研究只有國際金牌,沒有銀牌和銅牌,當然也不存在孤立的國內金牌

    臨近采訪的尾聲,我提出了一個可能使舒德干教授感到尷尬的問題:我國有那么多科學期刊,而您為什么偏偏讓自己的科學發現在國外雜志上研究的基本屬性是它的先進牲和世界性。基礎研究只有國際金牌,沒有銀牌和銅牌,當然也不存在孤立的國內金牌。國際學術界己形一種風尚,學者們都希望自己最好的成果能在影響力最大的《自然》、《科學》等雜志上發表。實際上這些被西方學者稱為大“大龍(Great Dragon)的雜志所以門檻高,就在于他們評審稿件十分嚴格,其稿件的平均錄用率只有1/10。它們公開宣稱他們發表的研究論文應該是具有科學研究中的重要或重大發現,或者取得重大或特別重大研究進展。我們大家都希望更多的中國學者在進化生命科學領域和其它科學領域能多留下一些不易被抺觸的印記,甚至在科學史上樹起一座又一座不倒的豐碑,為人類文明作出應有的貢獻。若干年后,樹碑的人可能被人們淡忘,但人們至少還能記得,那是中國人做得亊。我們積極參與國際學術舞臺上的亮相和競爭,應該是愛國情懷的體現。”
    采訪結朿前,我們很想知道舒德干教授現在和將來的工作進展和打算。他說,科學界有一個永恒的真理,就是認識無窮盡一個難題解決了,更多的難題在等著你。我們今后的工作將繼續圍繞寒武大爆發和脊椎動物起源兩個相關論題進行。
   從眼神中我們看出舒德干教授的自信,我們衷心祝愿他再一次取得成功。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