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琴弦上的草原

馬是棕色野馬

長鬃系著讖語

琴聲加持呼麥和長調

彈出斷崖阻斷草原孤狼

彈出苜蓿引來姑娘的愛情

更多的日常

用奶香和酒香呈現

目之所及的無邊青草

擰成兩根細弦

一根是陽光一根是月光

琴聲柔軟而又堅硬

綻放在古道車轍里

骸骨滲出螢火

深夜里忽明忽暗

馬頭琴高出草尖平面

低于呼嘯的云頭

彈琴人不會老去

世代傳唱《嘎達梅林》

直至兩根弦同時繃斷

最后的日子

不再咀嚼月亮

轉而咀嚼堅硬的黑夜

咀嚼曾經追過的風

凄厲咽進肚里

牙齒化作戈壁沙礫

或是化作一個個詞語

倒敘童年的無力

風中的燒刀子酒香

氈房的馬頭琴聲

以及老獵槍淡藍的槍聲

都具象為牧羊犬大黑的影音

一種選擇默默滴血

開啟遠離妻妾成群的日子

草原日夜向前奔跑

卷起一地風雨

跑過索倫河谷的夜

跑過騰格里的沙

敖包與經幡是跑過的坐標

黑云壓倒草尖的日子

烏鴉念著咒語的草原盡頭

老狼王遁入一塊黑色石頭里

長生天知道

一座新祭壇

瞬間隆起

住著草原元神的氈房

開花的草原

長出古老的蘑菇

也長出鮮嫩的氈房

長出一輩輩熬鷹的壯漢

羊草針茅苜蓿草尖

隱去氈房前牛馬蹄印

綠瑩瑩的狼眼窺視下

走出氈房的巴特爾

馴最烈的馬喝最列的酒

娶草原上最美的其其格

紅蓋頭映紅了鷹眼

出走的牧人

會在某個大雨滂沱的黃昏

走回氈房輪回宿命

牧人都想活成大汗模樣

在草原之下擎舉草原

紅月亮升起的晚上

夜空之下

羊群游成魚群

氈房飄成船

天際的河流

野駱駝蹄子踏出的坑

被野狼爪子扒深

蓄滿水溢出成河水

河水奔跑

跑進葉脈流進血管

跑進牧人的燒鍋

燒鍋的酒味逆風香十里

枯水季節河水依然滋潤草根

像女人深愛自己的男人

先民刻在羊骨上的符號

記載了這條河的身世

河水向天空去流向

流進另一個天空

去追風

馬蹄丈量過的草原

被套馬桿栓牢

在月光下向前延展

直至石頭擋住青草腳步

在風中千言萬語

在風中千年萬年

在風中千山萬水

遇見淋漓的雨明朗的星

以及最好的自己

在最高的那棵草前

祭奠真正的家

長城左環右繞

古老院落千年獨立

淺淺的馬蹄坑里

車前草默默超度

那一刻的風

主動放棄了流浪

安靜成為一株苜蓿

初審 張琳

復審 元紹偉

終審 張世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