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一個農民（外二首）

想做一個

草帽，迎春花和柳條都可以在你手里

但故事由我來編，譬如

在小鎮遇見

你要買的稻種，恰恰是我要拋灑的

煩惱。做一個

溫室大棚吧，你要覆蓋的田野

我要覆蓋的你，用比薄膜還薄的視網膜

綠色火苗一樣攢動

——小秘密呀

會不會早點兒透露出來，噓——

做一個農民，就可以每天把你青蔥的

腰，攬在懷里

稻花燦爛，我要收獲的其實是

你的笑靨

數數看，這要經過多少次造化弄人的

肌膚之親

才結下這么多瓜葛

看不夠，你后肩沾滿泥香的稻浪

停不下來的

木風車一樣翻轉的年輪

谷粒飛揚，我的最關心，其實是你

揮落的汗滴

——蜻蜓，從田埂上，擦肩而過

我們，在彼此瞳孔里，種下的金盞菊——

秋天的肩膀

要翻過好些個山頭，才看得見村莊

小時候趴在父親肩頭

總是分不出，這隆起的赭紅色的肌腱

是父親的，還是這片土地的

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同樣都堅實而柔軟

扛過一次次泥石流的洶涌

和我們的搗騰，擔起過一擔擔棉花的潔白

和孩子們笑容的燦爛

掮起過一籮筐一籮筐柑橘、柿子

和我們夢境垂涎的香甜

就是大旱之年，它們同樣干瘦的胳肢窩里

也能變戲法兒似地被我們

掏出些筋頭巴腦的甘薯、土豆和落花生

撐過山頭就能撐過那個年代

即使用最缺鈣的牙齒，我們也能咂出

這紅壤富含的新鹽分

是父親從一側肩頭擼下的汗水

從另一側肩頭捋下的風霜，直到今天

它都讓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

骨骼硬朗，腰桿挺直

背起自己的孩子，就能撐過無數城市的街道

和松林一樣的座座高樓

四月二十一日去梅林

之所以常常俯首，是因為

可以更加接近這片土地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我就是一只笨重的蝴蝶

這段旅途遍地花香，我也是

其中的花一朵

我只是以我的方式開放

打開胸腔，一樣的顏色，而我的

或許更加熱烈

這種疼痛的感覺

多么美好。當石塊磕破蹄尖

當荊棘深割開皮膚

我和故鄉都真實地存在

如修河的水生生不息

我可以啜飲藍天和白云

以青草為食，這相濡以沫的愛情

多年之后，我也會把自己

還給青草

在雨水豐沛的江南

我還是常常被自己的淚水打濕

為我熱愛的這個村落

為這短暫的行程

即使我的生命以牛犢的方式結束

我的愛也無以復加

而如果我的生命沒有終點

我將懷抱犁鏵，在每一個春天

的清晨，準時出現

在雨水顛沛的江南

之所以健步如飛，是因為

可以更加接近另一只蝴蝶

四月二十一日，我們已經約好

去最有詩意的地方寫下分行

不介意你騎上我的背

那樣，你就可以提前看到杏花村

不介意你揚起鞭子

那樣，我就可以提前抵達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