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過后
我確信春天已離我不遠
萬物俱寂的日子里
那些被大雪覆蓋的事物
從雪地里悄悄地隱現
仿佛春天在向我朦朧地靠近
迎春花還沒有捎來訊息
故鄉的庭院里
一簇簇傲放的臘梅
在寒風料峭中
暗香浮動
站在冬天的盡頭
在一枚落單的雪花里
翻開蓬松的記憶
那些明亮的畫面便不斷
從時間深處趕來
“就這樣安靜地站著
不說話也很美好”
雪花開著開著就開出了春天
記憶里的童年總是青黃不接
借米下鍋的日子
一年的辛勞
糊不過一家人的嘴巴
父親用燒焦的木炭
把逐年的糧食產量記在墻上
增收了就在數字前面寫個“+”
反之就在數字前面畫個“—”
加加減減的符號像一面
烙在墻上的作業紙
認真而執著
漫長的冬季過后
屋內的糧倉率先唱起了空城計
等不及節氣的腳步
父親便蹚著刺骨的冰水
侍弄起了早稻田
翻土,除草,筑水
每一鋤落下都心懷希望
先于秧苗準備妥當的早稻田
像填滿迫切的父親
在筆直方正間期待著
一束稻花的碩然綻放
踩著露水晨歸的母親
把一筐鮮嫩的蔬菜
傾倒在門前的臺階上
院子里頓時鮮活了起來
一群正在覓食的小雞仔
從不遠處咯咯沖過來
鵝黃色的小嘴尖瞬間
淹沒在濕漉漉的菜葉中
母親一邊挑揀著菜葉
一邊時不時驅散著這群
搗亂的小生靈
嘴里念念有詞
翠綠的菜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母親安靜地忙碌著
像過往的每一天
母親用一筐筐的蔬菜
接濟微小的生活
守牢日子的芬芳與光澤
被工業化緊追慢趕的故鄉
不斷調整著自己的版圖
一退再退,直到退卻成一幅
抽象的沙盤
那些退守院落,被擱至墻角的農具
積滿厚厚的塵埃,在黯淡的角落里
漸漸褪去歲月的鮮亮,默默地嘆息
父親已先行離去,推開緊閉的門扉
那風干的的記憶里早已是銹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