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回來看您了。”當他急匆匆從貴州省務川縣巖豐阡鋁土礦勘查一線趕回思南縣老家時，媽媽已是彌留之際。

媽媽仿佛聽到了喊聲，在病床上艱難地睜開雙眼，他剛伸出手，就被媽媽緊緊地拽上，好像想對他說點什么，但幾經努力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媽媽凝視他一陣子，安詳地留下一絲慈祥的微笑。

“媽媽呀媽媽，您的兒子楊時強，是個地質郎，無法時刻陪您在身旁，媽媽喲媽媽，是您從小教導兒子時刻要堅強......”

楊時強緊握住媽媽的手，跪倒床前悲痛地大力哭喊......

思緒飄向不久前----

“哥，媽急病發作，在縣醫院搶救，你趕緊回來。”深夜時分，楊時強整理完當天跑地表收集的礦區資料，剛躺下不久，就接到弟弟急促的電話。

“媽到底怎么了？”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媽媽突然昏迷不醒，送到醫院后，醫生說是突發腦溢血，瞳孔放大，生命垂危，要馬上進行搶救。已經進手術室了。”

楊時強洗了一把冷水臉，叫醒同事胡鵬，“我媽媽病了，要回去一趟，有事打電話給我。”

“哦。”胡鵬似醒非醒地應道。

楊時強立即連夜驅車向思南老家縣醫院趕去......

凌晨四點，窗外漆黑一片，手術室外走廊里寂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那么沉重。楊時強向家人們詢問了幾句，死死地盯著手術室大門，眼睛一眨不眨，心里七上八下的。

良久，手術室的門打開，他馬上迎上去，“我媽媽怎么樣了？”

“腦出血量很大，又有冠心病、慢阻肺舊疾，雖手術很成功，出血止住了，但畢竟病人年紀大了，你們家屬要有心里準備。”走出來的醫生一臉嚴肅。

媽媽被推進重癥監護室，樓道里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他忍住連夜趕路的疲勞和焦慮的情緒，守候在重癥監護室門外。

東方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熹微的晨光照進病房，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媽媽雖經搶救度過了危險期，但始終處于昏迷狀態，靠ICU病房里醫療設備維系著生命。

楊時強一邊祈禱著奇跡降臨，媽媽快醒過來，一邊牽掛著工作上的事情。

他這次負責的務川縣巖豐阡鋁土礦勘查，是近年來單位承接的稍有大型地勘項目，單位人手緊，他是唯一最熟悉項目情況的年輕老地質。項目到了出成果的緊要關頭，一些關鍵性技術需要他在現場把關。

幾天守護，媽媽一直昏迷不醒，心中雖然著急，但也無計可施。媽媽這邊有姐姐、弟弟照看，可工作上沒人可以替代他臨機決斷。他心中盤桓著，雙手插進稀疏的發中撓來撓去。

“楊哥，機場上通知打到礦層了，讓去守礦。我剛到礦區地層情況不熟，怕把控不好。”胡鵬打來電話求教。

如果把控不好，萬一把礦打掉，不僅鉆孔報廢，浪費近百萬元勘查費用，還會影響整個礦區資源總量計算。

回去，媽媽還在昏迷，不忍離開；不回去，怕把礦打掉，又放心不下。

幾經糾結，怯怯地與父親商量。“看你媽媽的情況，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工作要緊，先回去忙吧，有啥事再給你打電話。”父親十分理解。

他透過玻璃窗，看了看身上插滿管子，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的媽媽，噙著淚水，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回到項目部，馬不停蹄直奔機場，指導打過礦層，揭穿底板。見礦情況不錯，足足有五米多厚的礦。緩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通知終孔。

一彎朦朧的月亮穿透云層鉆出來，給大地披上銀色衣裝，山道兩旁的花草芳香馥郁，分外馨香。

第二天，他把耽擱的工作補上，又把重要事情安排妥當，可以適當松口氣了。

豈料，快天黑時，又接到弟弟電話：“媽胃大出血，急需輸血搶救，幾姊妹只有你與媽血型匹配，只有你能救媽了。”

掛斷電話，立即驅車向思南縣醫院趕去。

途中，接到大隊黨委委員、技術負責陳強電話，你家里情況我們知道了，準備到家里去探望，也準備給項目上增派人手，免得你來回跑，太累了。

兩項動議被他婉言謝絕。大家都忙，隊上人手又緊，再說我媽在重癥監護室也看不到啥子，項目上的困難我可以克服，請領導放心，絕對不會影響工作。

鮮紅的血液緩緩輸入媽媽身體，媽媽臉上逐漸恢復了血色，母子的心連得更緊了。

輸血剛結束，他就接到業主單位電話，工程款總部批下來了，需要他親自去簽字，結算進度款。今天是月底最后一天，如不能按時結算轉款，將會被收回，要等下季度重新申報。

楊時強喝了一碗紅豆湯、一杯紅糖水，稍微休息了一會，到媽媽病床前，看了看仍然昏迷未醒的媽媽，“狠心”地轉身，踏上返程。

一頭擔著責任，一頭牽著孝道。那段時間，楊時強在200多公里的山路上往返多個來回。媽媽生病，不能時刻守護身旁，他心中愧疚沒能盡心盡孝。

思緒飄向結婚前的那個傍晚----

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養成自卑、孤僻的性格，不善交際，結婚前也沒幾個朋友來幫忙。媽媽趁機開導他，現在條件好了，你也要結婚成家，不要再自卑了，凡事主動些，和大家打成一片，多個朋友多條路......

豈料結婚前的那天傍晚，大多部門同事從務川、從正安、從道真等地野外項目上趕回了遵義，來幫助楊時強籌辦婚事。

你負責組織接親車輛，你負責布置新房，你負責主持婚禮，你負責安排婚宴......部門經理指揮若定，安排得井然有序，面面俱到。

感動之余，他把媽媽的話記在心間。暗暗對自己說：同事們，終有一天，我也要像你們一樣。

思緒飄向更早的時候----

“小強不哭，給你起名叫‘時強’，就是要你時刻都堅強。不哭了，一會媽媽給你做好吃的。”每次在外面受了氣，哭著回家，媽媽就會把他摟在懷里哄呀哄。媽媽的懷抱很溫暖。

小時候，父親外出打工，媽媽在家既當媽，又當爹，拉扯幾姊妹長大，十分不易。小男孩頑皮，調皮搗蛋闖了禍，媽媽就去給人家賠禮道歉，跟著受了不少委屈和白眼。

他慢慢長大，考上了鎮里的高中，去住校。每周回來，媽媽都要反反復復問被子夠不夠厚，晚上睡覺冷不冷；學校食堂飯菜好不好，吃得習慣不習慣；學習跟不跟得上，會不會學得很累；老師、同學對你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

家里雞下的蛋，家人舍不得吃，返校時媽媽給他煮了，悄悄塞到書包里，再放幾塊零花錢。

直到外出讀大學，每學期放假回家，媽媽依然是噓寒問暖。假期也不讓他幫著家里干活，“你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溫書去吧”。假期過完返校時，又是一袋熟雞蛋，“晚上學習餓了吃”。再給他書包里塞些零花錢，“想吃啥了買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讀書又費腦筋，別不舍得花。”

吃著媽媽塞給他的雞蛋，心中又開始懷念媽媽的懷抱。

思緒回到眼前----

多年的過度勞累，透支了媽媽的健康，壓垮了媽媽的身體，40多歲就患上了胃病、肺結核、肺氣腫等多種疾病，舍不得花錢看病買藥，疾苦自己強忍著，卻把笑臉留給了孩子們。

蒼天不負苦心人，三姊妹很爭氣，都考上了大學，有了工作，成家立業。而媽媽的病情卻一天天加重，雖然盡力醫治，但終究還是沒能挽留住媽媽的生命。

媽媽，您的小強長大成熟了，已經是高級地質工程師，單位領導信任，當上大項目負責人了，您的兒媳賢惠、孫子可愛，條件一天一天好起來，您該享受兒孫繞膝之樂，安度晚年。

可是，媽媽您一手牽著愛，一手牽著暖，掌紋裂出了天空的十萬閃電，把時光匆匆兌換成了年，教誨聲聲氤氳彌漫，陰陽相隔不能再見......

媽媽走了，媽媽真的走了。以后回到家中再也沒有“媽媽”可喊，再也沒有媽媽懷抱的溫暖。

他像做了一場夢。緊握著媽媽的手慢慢變冰，他的天塌了。

滿臉滄桑的老父親飽含眼淚走過來，輕輕摟住他的肩膀勸說。

“你媽媽回光返照的時候，給我說小強堅強了，工作干得好，孝心盡得足，她很滿意你了。起來，起來，不哭了，讓媽媽安心地走吧。”

料理完媽媽的喪事，他即返回項目部，向最后的勝利沖刺。

回家燒頭七時，他隔空呼喊，“媽媽呀媽媽，兒子負責的項目喜報傳來，又找到了一個大型鋁土礦礦床，媽媽喲媽媽，兒子是個地質郎......”楊時強有更多的話要告訴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