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煤,就是拾炭,是在晉城晉普山煤礦生活和學習留給我最深刻的記憶。其中包含了許多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在那里一并得到了體會。至今回想起來,內心都是五味雜陳。
在那個年代,礦山靠這種生活的單身職工家很多,他們非常辛苦的付出汗水力氣,換來的是一個家庭的溫飽,甚至一家人的生命,比較安穩的度過那個年代,辛酸而溫馨。至今提起那時的情景,人們總是以懷念的口吻訴說,洋溢在言語中的滿是感激。
撿煤,就是撿取煤矸石廢棄物中殘留的煤塊。在采煤和洗煤的過程中會產生一種固體廢棄物煤矸石,它在排除礦井中會摻雜少許煤塊,有的附著在煤矸石上,有的就是純粹的煤塊。晉普山煤礦把從礦井中生產的原煤,運出井,然后再經過破碎、篩選和洗煤,篩選就是去除原煤中的煤矸石,最后經過洗煤精選變成精煤。把篩選出來的煤矸石同樣通過礦井中運回礦井,但在中途拐出半山腰的出口,把煤矸石倒在一個山溝里。
礦區為了照顧單身職工的家屬和子女,就允許他們在煤矸石中撿拾遺留在其間的煤礦,賣掉增加這些家庭收入。并且也為國家減少了資源浪費,我認為可以大力提倡的。在當時,一噸煤可以賣到二十元,有時一個人一天可以撿到一噸,一個月算下來,收入也相當可觀。周末和假日,我就成為這個撿煤隊伍其中的一員。
我撿拾煤炭增加了家庭收入。但我私下認為選煤工人很不負責任,一車煤矸石經常有很多煤塊,雖然煤矸石上附著的無法破碎撿出,但許多大塊的煤塊被白白拋到煤矸石堆里了。我當時就在懷疑是不是選煤用的是機械,用比重來區分煤和煤矸石,這當然就把一些比重稍大的煤塊當成煤矸石處理了。
我開始撿煤的時候,父親的女兒我的姐姐已經和我們已經生活了,同來的還有張福成叔叔。由于他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活干,就到這個半山腰的煤矸石堆中撿煤。不然父母也不會讓我上山的撿煤,有他們的照顧,我當然就不會在那種危險而又枯燥的環境中感到厭煩。更何況,還有我來到這個礦山讀書認識的一個同學陳志良,他幾乎和我同時來到學校的,共同的命運讓我們走的很近。他家租住在礦區北邊的司匠村,環境和我們大雜院情況基本一致。他也和跟著姐姐一起上山來撿煤的。我在這樣的環境里并沒有感到陌生,只是感到我們還是一個學生,能撿到多少煤已經無關重要了。
父親為我準備了一個鐵絲筐和一把鐵耙子,大榔頭和叔叔姐姐們共用。于是在暑假來臨的時候,我就開始“上班”了,雖然我之前幾次上山撿煤,也只是幫叔叔和姐姐的,現在我要獨立展現自己的能力了,他們的煤堆旁有我單獨的煤堆。
早晨早早從家里出來,帶上中午的干糧,步行爬山。走過南坪村彎彎曲曲的田間小路,穿過礦區的家屬院(那里一般是礦山的領導或雙職工居住的),然后拐上礦區上山的公路。公路只是寬了點,也沒有鋪成柏油路。當時礦區的公路只有從國道下來,穿過俱樂部、市場、學校和醫院,一直延伸到家屬院門口是柏油路,別的路還全是保持他原來的模樣土路。土路兩邊是司匠村和伏窯河村的地。在這個暑假的季節里,玉米正吐出了玉米棒子,土豆花盛開的原野煞是好看,我經常迷戀在這樣的地邊。在這樣的早晨,太陽已經露出了頭,調皮的熱開始在空中彌漫。僅僅背了一個裝滿飯的飯盒的包,但長長的山路已經讓我們氣喘吁吁了。真想坐下來休息一會,可一個晚上倒在山坡上的煤矸石里藏著多少的煤塊啊。
一到礦山半山腰的洞口,這里就是煤矸石的傾倒的地方。坐下來長長喘一口氣,把飯盒包放在自己的煤炭堆旁,然后就開始撿拾煤塊。由于晚上大家都沒有來(即使來也看不到撿拾的煤塊),我提著筐,拿著鐵耙子穿過礦山火車道軌,來到山坡邊。山坡上,已經有很多的人,他們正聚精會神地用鐵耙子勾起煤矸石塊,尋找藏在下面的煤塊。我迅速加入了進來,小心翼翼開始向下爬,那可是長長的煤矸石坡啊,從上面到下面河谷邊落差有一百二十多米,而且坡度也是近五十度,人在上面是根本站不穩的,何況還要翻開煤矸石塊來撿煤塊,同時還要注意頭頂傾倒的煤矸石,這是何等的困難。不過在現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國家注重安全的前提下,礦區肯定不允許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下撿拾煤塊了,因為一個人的生命是何等重要。但在那時,我們的生活所迫,必須從事這樣危險的勞動。
剛開始我還不適應,多次嚇得蹲在一邊。小火車一到,一滿車皮的煤矸石將倒下來,疾馳的煤矸石滾落下來,需要我們的手疾眼快,躲避稱謂我們自身防衛的本能。經過幾天,我漸漸適應了這種危險的環境,聽到上面叔叔的招呼,就側身蹲在煤矸石滾落經過的路線外,仰頭上看,防止有一塊“淘氣”的煤矸石跳出它應該運行的路線向我滾落過來。小火車一走,我們就開始在煤矸石塊之間撿拾煤塊。于是乎,在剛才煤矸石滾落的路線上黑壓壓擠滿了俯身拾煤塊的人。大家仔細地翻開煤矸石,用鐵耙子勾出煤塊,放在旁邊的鐵簍子里。翻撿完身邊的的煤矸石,然后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到另外一塊地方,重新開始翻開煤矸石撿煤。等鐵簍子裝滿了,就提著向上爬去,倒在自己煤堆上。一直上上下下,往來重復。有些大的煤矸石塊上附著煤塊,我們就把它堆在一邊,在倒煤矸石的工人休息也撿不到煤塊的時候,我們就把這些附著煤的煤矸石背到上面,用大的鐵榔頭砸下煤塊。
經過一番勞動,我已經和一個礦工一樣,黑的臉黑的手,頭發上和黑衣服上布滿了煤灰,只是我們缺少了安全帽和頭燈。撿煤穿的衣服基本上是父親在礦上的工作服改小給我們的,完全適應了黑的色調。
勞動一早上,大家已經筋疲力盡,穿著大口的氣,開始吃午飯。我們的午飯就是早晨帶來的,也沒有水手臉,打開飯盒就吃。飯已經涼了,大家依舊狼吞虎咽地吃。經過早上繁重的體力勞動,饑餓已經擺在每一個人面前。沒有辦法熱飯,當時也沒有現在這種保溫的飯盒。只有在清閑的空間,大家撿些木材,用鋁飯盒在上面簡單熱下。抑或找在這里上班熟悉的叔叔,在他們辦公室坐一會把飯吃完。但多數時間我們還是不愿意麻煩別人,就將就把帶來的飯吃了。這些在夏秋還不算問題,到了冬天就特別困難了。我也不知道叔叔和姐姐是如何讓熬過那幾個冬季的。我只是這個暑假,才密集參加了撿煤的工作。順便說下,我們煤堆的附近,還有一排簡易的墳墓,每每看到這些我都感到毛骨悚然。
吃完飯,又開始一個下午的撿煤。重復著早晨的工作,簡單、單調、繁重和枯燥最能表達我當時撿煤的場景。我們撿煤一般就在小火車皮倒的下方三四十米范圍,再往下一般滾落的都是煤矸石塊,沒有我們希望得到的煤塊。不過,我下去過溝底,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水清涼干凈。我曾經用手捧著喝了幾口,還甜甜的。這是一條小溪,再往下流,和伏窯河匯合,就是經過我們大雜院前面的晉普山河。我在想多年以后,也許就在我三十多年后的今天,這條溝谷已經被煤矸石填滿了,潺潺流動的小溪也不見了蹤跡。
傍晚,我們拖著疲倦的身體走下山,回到大雜院。此刻,家感到特別的溫暖,疲勞瞬間消失。記得,一個晚上我們還去礦山的俱樂部看了場電影,就是路遙的《人生》,當時這部電影影響很大。
這樣我堅持了一個多月,中間賣過一次煤,大約兩百多元,和父親一個月的工資差不了多少。假期快結束的時候,一個晚上從山上撿煤回來走進大雜院,不小心被一塊玻璃渣扎破了腳,就不能再去撿煤了。好在,不久我們就開學了。在隨后的星期天,我還陸續上山撿過幾次煤,也只是幫叔叔和姐姐的。
現在想來,撿煤給了我人生一種經歷,特別是吃苦的歷練。還有我對煤礦工人的工作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理解他們工作的艱辛枯燥,“黑色”給他們是一種自豪的美麗。我在現在碰到許多挫折,都坦然面對,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悲觀。笑對困難,笑對人生。
2016年11月25日于成都家中
2016年11月2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