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玉蘭花開
玉蘭花開了,我知道春天又來了。
我在學校時,辦公室門前有四株玉蘭花,兩株紅玉蘭,兩株白玉蘭,對應相稱。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學校新遷由我和已故的當時的教導主任康春山同志栽的。學校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那四株玉蘭樹也在后任的領導擴建廣場時給伐了。我想如果這四株玉蘭還在的話,春天到來了,定會是花滿枝頭了吧。
玉蘭花開時,滿樹都是花,滿眼都是花,看不到一片葉子,只等花兒開過了,葉子才打著苞兒舒展開來。我從心里喜歡玉蘭花。這道有點像教師的工作,把自身的知識全部供給學生,教師這片綠葉只等學生這朵花兒慢慢開放,才能舒展教師自己身心。每到春來,老師們都來觀賞這美麗的玉蘭花,我依稀還記得當年與老師們一起暢思學校未來發展的情景。
春天來了,校園里的冬青也該爆發出爭先恐后的綠了吧,那嫩嫩的綠,綠得發亮,好像是用油洗過似的,用綠油油這個詞來形容太恰當不過了,真是綠餐可饈。我佩服古人,佩服古人的造詞,“綠油油”也許是古人從看見冬青而得來的吧。春天是嫩綠的,這種顏色是讓人們必須小心翼翼地呵護的。校園的孩子也是校園的綠,教師必須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呵護的。
可校園的綠色,經不住時間的考驗,沒過多久,當冬青長到五、六十公分,由嫩綠變油綠時,學校的校工會在一聲令下,用那長長的剪刀將它們毫不留情地剪成像齊刷刷列隊的哨兵,哪怕是在犄角旮旯里也免不了如此的命運,更不用說旁逸斜出了。那種殘忍是學校的校工無法感受到的,冬青無言,自然也是感受不到的。更可怕的是像豐子愷先生所描繪的漫畫,冬青剪了,人也剪了。在朗朗的春日,如果用浮華之劍摧毀了樹的根部, 雖然這是一個令筷子都能發芽的美妙的季節,就不會再在清風中搖曳,他也就失去了“咀嚼清風原有味”的味道。在這種畸變的風景中,老師走在列兵式的甬道上還是感到非常自豪、非常驕傲的,那種感覺不壓于“總統”在檢閱三軍儀仗隊。
年年如是,這或許就是規律。
我想草木是有靈性的。張九齡說:“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任何生命都是有心的,關鍵在于我們是否喚醒了它的靈性。草也是有心的。她卑微纖弱的軀殼下,也包裹著一顆嫩綠的心。無論是一望無垠的莽莽草原,還是生長在路邊被人踐踏的伶仃的小草,都有著自己的本心。她們敢于直面人生,努力地向上鉆,把生命的觸角不斷地向外延伸,用嫩嫩的綠來釀造生命的底色。
也有人說:“竹是最高的草,草的最高使命就是成長為竹子。”認為竹是草的最高理想,故而草才會積攢所有的力量用心專一地向上生長。甚至說“竹子從不抱怨自己是草,也不遷怒周圍的草,她憋著勁真往云霄上躥,融于草而高于草”。這是睿智的人對竹和草的本心的詩意解讀。
我非竹,亦非草,又安知竹草之心?但我依然堅定地相信,竹有竹的境界,草有草的追求,她們都有自己的初心。成了竹的草未必會有竹的快樂,成不了竹的草也會有自己的幸福。我想起了湖北籍作家陳應松的話“一根小草的歡樂是因為春風在撫摸著它;一株大樹的歡樂是因為雪壓枝頭,眾目睽睽于它的代價當然是在痛苦中也要做出挺立和歡樂的樣子。而小草的歡樂就是歡樂,是歡樂的本質,是純粹的歡樂。”
物是這樣,人也亦然。學生不也是這樣嗎?何必都催生他們都成為人上人呢?!
我小時候所感受到的那種春天的清婉,夏天的憤怒,秋天的深沉,冬天的隱忍,現在已經感受不到了。花開花謝,草生草長,這是自然規律,但科技會催生新的“自然”,人們已經看慣了一年四季花開,一年四季草長,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夏天生長的蔬菜、水果。人心已經麻木,已經分不清一年有四季;沒有心思去尋思和感受花為什么開,草為什么長。只是觀其花的美麗,嗅其花開的芳香。現在,有多少學校耐心等待學生慢慢成長,靜靜開花。只是在學“術”上下死功夫,而不傳“道”,不去教學生如何做人。這樣,在人格意義上所殘缺的基因很容易把美好的東西詆毀掉。基礎教育本應該是為學生未來長足發展奠基的地方,是培養學生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形成良好的行為習慣,養成良好的品德和知識儲備的地方。可一味的將升學率作為論英雄的唯一尺度,追求分數成了某些學校的唯一法寶,以分數決定孩子的未來。分數雖能衡量某些問題,但不能說明一切,尤其是中學階段。余秋雨在《千年庭院》的話敲打著我的心“教育是一種世代性的積累,改變民族素質是一種歷時久遠的磨礪,但這種積累和磨礪是否都是往前走的呢?如果不是,那么,漫長的歲月不就組接成了一種讓人痛心疾首的悲哀?”習近平主席在北京師范大學看望師生時說:“我很不希望把我們一些非常經典的古代的詩詞文化、散文都給去掉,加入一堆什么西方的東西,我覺得去中國化是很悲哀的。這些詩詞都好。從小就嵌在學生的腦子里,成為終生的民族文化基因。”這是多么響亮的銅鐘大呂。具有“神話”般的杜郎口、衡水、黃岡中學和視為“人才”的清華大學的馬加爵、復旦大學的林森浩,揚州大學的貢昌春已經足以說明分數不能決定未來。知識與德行的錯位,人文教育的荒蕪與缺失,民族文化基因的破壞,正在動搖著我們大廈的根基。教育真應當徹徹底底的反思了。
現在人都匡在同樣的水泥格子里,都在忙,忙所謂的大事,忙得找不到北,因此也就對一晃而過的春天沒有了我兒時的那種惆悵。也自然很少聽到春雷似的吶喊,夏雨式的傾訴,秋風般的離情,冬雪樣的潔白。春天應該是清婉的,朱自清描繪的“春天”,讓人清心爽快,感覺心曠神怡,但連日的霧霾總會讓你出入感到提心吊膽。夏雨應該是憤怒的,老舍控訴的“夏雨”最讓人感到憤憤不平。憤怒雖是一種境界,可還會有誰憤怒,人們好像因疲憊而變得文質彬彬和與世無爭了,沒有了憤怒,什么事都不值得去呼天搶地,想想就過去了。至于說到情就不用再提了,現在還有幾份真情?!還有幾個像孩子一樣純真、圣潔、可愛的人呢?!
人們都處于同樣的心境,想攫取更多的錢財和權利,甚至到了不惜手段;通過錢和權來得到漂亮的女人、大的房子、昂貴的家具、時髦的衣服、更高級的車子。
但我相信:人有本心,草也有本心。記得去年八月初,我在一個曠野里,曾邂逅過大片大片的狗尾巴草。它們豐腴、蔥郁、活潑地生長田野里,每一處都有一種蓬蓬勃勃的美。這種美絕不遜色于紅妝素裹的牡丹。不被人喜愛的狗尾巴草,它修長的葉片自由地伸展著,葉脈飽滿而分明,毛茸茸的“尾巴”錯落有致地羅列在一起,有一種零亂而參差的美。 我喜歡這種率性和隨意的生命,樸實而真純,不媚俗,不雕飾,從內到外活脫脫地釋放自己的一種美。草木有本心,一草一世界,一木一情思。我們只有保留自己的本心,清空自己的偏見,才能滲透草木之心;只有擁有一顆詩心,才能讀懂風月雷電、梅松蘭竹菊的禪意。
草木都如此,人不是更應當如此嗎?!教育,是對生命個體的尊重和喚醒,是對人的內在潛能的開發和拓展,讓孩子健康地生長,需要一種平和的心境,一種智慧的胸襟,一種獨特的魅力,這一切必須從寬容為基礎。學習海鷗的笨拙,從沙灘飛入天空需要時間,然而,真正飛躍大海橫過大洋的還是海鷗,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天使,應該耐心的等待孩子們的成長,等待他們花開的時節。那種揠苗助長催生成才的教育方式是絕對絕對要不得的。
玉蘭花開了,春天來了,孩子們的春天也一定會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