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
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李白《怨情》

    一個秋末冬初的日子，一個不愿聽到的消息還是傳來了：小強與媳婦到底還是離了。盡管天氣多少有些寒意，但我還是不由打了個寒噤。
    小強是一家親戚的獨生子，跟媳婦結婚已經整整五年了，并且生下一個冰雪聰明活潑可愛的女兒雪兒。這個看似溫馨和睦、其樂融融的小家庭，還真是危機四伏呢。
    婚后，媳婦就一直在外打工，輕易不大回來，即使回來一趟，也是來去匆匆，聚少離多。爺爺教學，雪兒就由奶奶一手拉扯大，負責吃喝拉撒睡，上學了，還要天天接送。小強呢，在當地一家外資企業上班，三班輪番倒，別的什么事情都幫不上忙。看看好批二胎了，結果不好的消息傳來了：媳婦以前跟別的男人生過一個兒子，現在二胎根本就批不上。媳婦的痛處被揭了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這麻煩就大了。這日子還有法兒過嗎？沒法兒過啦！
    打哪，可真是家無寧日，狼煙四起，處處聞得到煙火味兒，打打鬧鬧成了家常便飯。按小強跟父母的想法，反正木已成舟，事已至此，鐵的事實擺在面前，不好好面對也不行了，只要媳婦不再鬧事，二胎不二胎也無關緊要了，大家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也認了。男人跟公公婆婆的良好愿望，并沒有打動媳婦的心，反倒是變本加厲，連門都不進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痛處被人揭了出來，還有臉回家嗎？沒臉回家啦。即便回家幾次，也是匆匆看幾眼孩子，回到自己的父母家，不跟小強住在一起。打工掙的錢，自己一人攢著，從來不往家里交……
    過這樣的日子，可真好比鈍刀子割人，死不了，也累死了。怎么辦？趁早，一個字，離。

    過去的好呢？還是想一想過去的好吧。
    那分明是個桃李花開、四野飄香的好日子吧，一個花枝招展的嬌閨女，像一朵粉紅的桃花一樣飄進了俺家門。俺一家老少、街坊鄰居都樂得合不攏嘴，都夸俺娶了個俊俏媳婦。俺活了半輩子了，省吃儉用，苦吃苦做，為你們蓋起了新房子，里外裝修一新，圖的不就是早日把新媳婦娶進家門、早日抱上孫子嗎？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不久，媳婦為俺生下了孫女，俺好高興呀。俺不封建，俺不重男輕女，男孩女孩都一樣，都是俺的心頭肉。生下孫女那天，正碰上下雪天，孫女就叫她雪兒吧。
    雪兒，多聰明伶俐的一個孩子呀。懂事了，到處跑了，俺教她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歲歲來這里……”；在學校里，成績也很好，獎狀貼滿墻。
    原本想，你媳婦跟小強，不愿在家干活，就進廠子打工，多多掙錢。俺老倆口替你們看家，看孩子，替你們種著幾畝地，好讓你們放心種錢。這豈不是天堂的好日子？多少人羨慕的要命呢。
    可好事難遂人愿，弄來弄去，怎么會弄到這個離婚的地步？可再怎么著，雪兒是俺一手拉扯大的，俺可舍不得，俺要撫養她成人呢。

    雖說現在離婚算不上什么丑事兒，但也算不上光彩體面。小強跟父母最擔心的是，分手了，媳婦會跟自己鬧，翻臉不認人，爭房子，爭家產，爭孩子。小強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媳婦會不會雇黑社會打手上門尋釁滋事。這樣一想，問題就嚴重了，大家就惶恐不安起來。唉唉唉，這日子過得！
    眼見得離開庭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了，小強跟父母的一顆心揪得緊緊的。
    小強跟媳婦終于還是法庭上見了。
    按照慣例，判決前，本來是先要進行調解的。小強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媳婦竟然什么條件也沒提，房子不要，孩子不要，甚至連存款都不要，只要帶走屬于自己的東西，痛痛快快在判決書上簽了字。一個人干干凈凈來，一個人干干凈凈走，真是凈身出戶了。這大大出乎小強跟父母的意料之外了。
   分手了，還是小強的父母提議，大家在一起吃最后一頓飯吧。從不喝酒的媳婦，居然端起酒杯，先敬了小強的父母一杯，然后自己喝下一大口，連眼淚都嗆了出來。小強躲在一邊，摟緊了雪兒，悄悄抹起了眼淚。
   好說好散，還是留一點溫暖在心間，想想從前的好吧。人不能光顧眼前，因為往后小強要做人，媳婦還要好好做人呢。因為他們還年輕，腳下的路還很長呢。
    曲終人散，我不由想起了秋天的落葉，想起了衰敗、枯萎，想起了滿目蕭條冷秋，但我明白，凋零之后，未必不是新生。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