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幾歲起，端午節是席方去外婆家給外婆送禮了。外婆家有幾棵李子樹，到了端午節，樹上的李子也熟了，所以席方很樂意去外婆家，每次提起母親給的籃子飛快地朝外婆家走去。
    如今席方已在十里外的五七中學讀初二，一周回家一次。一個周末，席方放學回家，母親高興地對他說，“方方，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外婆要送你禮物了。”席方聽了十分高興，忙問母親：“外婆會送我什么禮物？”母親故意說現在還不知道，弄得他浮想聯翩。
    那時買布憑票，一年只做一身衣服，做了夏天的，就沒有冬天的。席方長得快，母親為了給他縫過冬天的外衣和棉襖，已經三年沒給他做夏天的衣服了，一直是一件藍卡幾布襯衫和一件圓領短汗衫輪換著穿。三個夏天中，這兩件襯衫日日夜夜跟著他磨爬滾打，已經受傷不堪，有兩處母親打了補丁，衣邊也開始虛了，席方需要一件襯衫，多么希望外婆送他一件新襯衫。
    轉眼間到端午節了。初五清晨，母親早早起床去了菜園。等席方和弟弟睡醒時，母親已經摘好菜回家做早飯了。吃完早飯，母親叫席方去外婆家，這時弟弟叫著也要去，于是母親答應他跟席方一起去，并叮囑席方在路上要照顧好弟弟，早點回來過節。
    這次席方和弟弟要帶去禮物可多了，一只仔鴨、一包雞蛋、二十個粽子、二把草編的蒲扇、二扎大蒜頭和一小籃子剛從菜園摘回來的辣椒、茄子、豆角等蔬菜。這些禮物中除了蒲扇是從村里供銷社買來的之外，其余是自家生產的。弟弟右手抓鴨子左手拿蒲扇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席方把裝了粽子、雞蛋、大蒜頭的布包背在左肩上，右手挎著小菜籃緊跟在弟弟后面走。
    去外婆家的路不遠，出了村，走一條田埂路，接著走一段山路，翻過坡頂就可以望到外婆家的村子了，然后順山坡而下再路過幾口大魚塘就能走到外婆家，一個來回只要一個多點小時。這條路席方走熟了，那有溝渠，那有岔道、那有坡那有塘，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么又蹦又跳地走，兩人一路上沒耽多久就到了外婆家。外婆樂呵呵地接過席方和弟弟帶來的東西，從一木盆里捧出紅潤潤的李子給他倆吃，然后又呼喊外公帶他倆去菜園子摘李子。席方的外公、外婆都已經六十多歲了，身體還挺健朗的。外公拿來一根帶長竹棍的撈兜，提著竹籃子領著席方兄弟倆朝菜園子進發了。
    這個菜園子在一山腳下，一邊接鄰小魚塘，另三邊用籬笆圍起來了。這些李子樹就在小魚塘邊上，在綠油油的葉子中掛滿了紅潤潤的李子。席方敏捷地攀著樹枝爬上一棵李子樹，望著四周青色泛紅李子，他盡情地挑表皮紅潤多的李了摘下扔給弟弟放進籃子里，外公也舉起撈兜摘樹梢上的李子。兄弟倆一個摘一個撿，忙個不停。一會兒功夫，摘好了李子。
    回到外婆家，外婆把席方拉進她的屋子，打開柜門從里面取出一包東西，掀開包布，對他說，“這是外公外婆給你縫的汗衫，拿回去。”這是一件嶄新的雪白的襯衣，席方驚喜無比，差點叫起來。席方一摸，感到很薄、很滑的，心里想這樣的白色襯衫，以前從沒見過。席方笑嘻嘻從外婆手里接過新襯衣，朝外婆鞠了一躬。
外公已經在席方提來的小籃子里放好了東西，席方跟外公外婆告別之后帶著弟弟回家。一路上，李子一個接一個地被席方和弟弟吃掉，兩人吃個不停，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家。
    一進家門，弟弟倏地跑進了廚房。在廚房里，母親正在為過節炒菜，席方把李子倒在木盆里，端給母親和妹妹們吃，再把小籃子掛在吊鉤上。弟弟妹妹們已經圍起坐在八仙桌旁，桌子上擺上了炒好的辣椒魚、紅燒鴨、炒毛豆等，鐵鍋子里雞肉烹得香氣四溢，讒得席方和弟妹們滿嘴口水。
    吃完飯，席方拿著布包悄悄地告訴母親：“外婆把禮物送給我了，是一件白襯衣，在布包里，蠻好看。”母親打開布包，拿出襯衣看了看，說：“這件襯衣做得好，方方，穿上看看。”席方趕緊脫下身上的舊汗衫換上新襯衣，頓時覺得自己精神百倍起來，母親右左端詳他一會兒，夸贊道：“方方穿上好英俊，好瀟灑，長精神了。”
    席方顯得很得意，問母親：“這是什么布，薄薄的、透透的，摸著滑滑的，穿著輕輕的。”母親告訴他，“這布叫的確涼，我們這里很少見，只有公社旁的供銷社有這種布。”
    母親又告訴席文，縫襯衣的布是上個月大舅從單位上給外公外婆寄來的。外婆說，她和外公一把年紀了，又習慣了穿棉布，你和你表哥是小后生了，又在學校讀書，要穿好點，就給你倆各縫了一件。
    母親說完，席方沉默不語，小腦袋瓜子在想來想去，對了，外婆眼睛不太好，補衣服時看不清，從現在起我要把母親給的零用錢省下來送給外婆一付老花眼鏡。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