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加強地質工作，實現資源報國，任務光榮，責任重大。

                 第一章：事故

  會上，局長袁勇正在傳達上級領導關于近期安全事故及安全工作的意見和要求。
  元旦馬上到了，春節就要來臨。進入今年的四季度，多發的安全事故格外讓人揪心。廣州施工項目部發生的員工死亡事故，震驚了勘探系統。

  一位年輕的員工進行窨井探測時，沒有檢查氣體，窒息而亡。

    類似的事故報紙上曾經多次登載過，偏偏發生在自己單位。

    會場上，歐陽守仁的手機設置到振動。每次開會，不管主持人是否要求，他都是這樣做的。

    安全，對歐陽守仁來說，是頭等大事。他帶領的12名同志，在新疆，既從事勘察，又進行礦床開采。進疆四年，沒有發生過大的安全事故，但并不是沒有安全隱患。他的腦海中始終繃緊安全這根弦。

    和別人不同的是，他參加上級組織的會議時，總喜歡一邊聽，用心去聽，一邊對照自己單位的情況進行“對號入座”。

    最先得到廣州項目出現安全事故的信息，是來自局安全部的早期內部通報。他在了解了事件的經過后，立即召集12名同志，傳達廣州項目部的事情，要求每位同志用3分鐘的時間分析事件的原因及自己應該吸取的教訓。

    “違反安全操作規程，工人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差?！比ツ陞⒓庸ぷ鞯难鄰娒摽诙?。

     燕強，畢業于中國地質大學探礦專業，他兼任新疆院的安全員?，F在擔任金頂礦點項目部經理。

    讓他做安全員，是歐陽守仁經過慎重考慮而決定的。燕強，在大學期間擔任學生會主席,他性格熱情活潑，遇事有一股沖勁，來自臨沂農村，家庭經濟情況不是太好，他的妹妹也在讀大學。安全員，每月有100元的補助。

    “不全是！”分析化驗員劉佳提出自己的觀點，“剛參加工作時，我們接受過三級安全教育，下窨井，該注意什么，應該知道。在我們老家的人，冬天下地瓜窖，先要劃根火柴試試，如果燃著的火柴滅了，就不能下去?！?br/>
    “去，去，去！動不動就搬出老家的事，現在已經是知識經濟時代了，觀念早該轉變了?！毖鄰婍斄艘痪?。

     劉佳感到滿肚子委屈，看看歐陽院長，不再說什么。她知道院長的脾氣。

     劉佳不吱聲，燕強也有點不好意思，怪自己不該和師妹發脾氣。如果不是自己，師妹也不會到這里來。

    “你說，李植樹，李總！”

  聽到院長點名，總工李植樹看了一眼院長：“原因嗎，說簡單也簡單。2000年，地礦系統在濟南出現過一次類似的事情。依我看，關鍵是疏忽，是大意了，把不該省的環節省去了。剛才劉佳說的是實情，農村老輩人都能避免的事情。聽說廣州項目部已經配備了監測儀器，為什么不用，就是怕費事，帶在身上重，不方便。缺乏現場救助常識也是原因，第一位下去倒下了，第二位就不應該再下去，多虧搶救及時，否則。兩條人命，責任就更大了。這種教訓太深刻了。

    “我看，院長的意思，不單單是讓我們就事論事，而應該查查我們這里的不安全因素，一是思想上的，一是制度上的?！?br/>
  看到院長點頭，李植樹的信心更足了，說話的聲音也提高了許多。大家在認真地聽著。

  “以往，我們的安全工作在自查上有問題，有時候，自查僅僅是為了應付上面的檢查。定制度，造紀錄，上面下來檢查，墻上掛的、本上記得一應俱全。為了說明領導的重視，一次次分層開會；為了說明會抓，又增添了許多制度；為了證明自己的工作，又建立了一本本臺帳。我看，形式的東西多，真正落實的少。領導滿意的多，職工買賬的少?！?br/>
    “一是重視，安全是全院的安全，上關國家資產的安全，下關職工的生命?！粋Αf到家了，我不傷害別人，我不被別人傷害，用不著多講。二是我們搞得那些制度是否管用，不管用的，不用要。定幾條最管用的。我們給安全員發補貼，就是最好的法，讓人家當安全員，就要給人家權利。三是檢驗安全工作的成果應該是確保了安全，沒有發生安全事故；發生了安全事故，真正找到了原因，并制定的防范措施。

    “前幾天，炊事員老孫的妻子來電話，說單位后勤把勘探大院的老屋推倒了，孩子上學路上就不用擔心了。我覺得很好！”

    說到這里，李植樹突然打住了。

  歐陽守仁知道他的心事，也不催他。說道：“植樹的話，說到了根上，值得我們每個人好好想想。要從我們自己的工作崗位，從工作的流程包括每個細節進行一次反思，要從生產著手，也要從吃、住、行等方面進行自查。食堂的老孫，你也要認真記住，煤氣安全、食品安全，都不是小事。不要滿足于沒有老鼠就是安全了。大家自查一下，查出問題，自己解決，立即解決。不要認為是為別人查的，都是為自己！”

  老孫頭將煙袋在腳底下叩一叩，接過院長的話：“請院長放心，請大家放心，我會仔細檢查的?！?br/>
   歐陽守仁說：“表態的話，大家不要說了，老孫頭就代表了。沒用的話，少說。之所以這樣要求，是為了我們這個群體，為了我們大家。廣州項目部出事后，煙臺分院當即調車，接上他們家三個人，連夜趕往出事地點，途中，與一輛大車發生追尾，四人全部遇難，大車司機駕車逃逸?！?br/>
  歐陽守仁的話，恰似一枚重型炸彈，撞擊在每個人的心田。


  會場里，袁勇局長喝了口水，繼續他的講話。

    “這起事故的發生，我負有領導責任，這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損失，是生命。我們失去了一位好員工，他們家里失去了一位好兒子、丈夫，這是最大的傷害，是持續許多年的傷害?，F在，再講我們制度如何健全，在這起事故面前，都成了一紙空文。當然，這并不是否認同志們的工作，而是面對此事，我的心情。

    “昨天，總局領導專程來到我們這里，是推遲了會議趕來的。一來對去世的職工表示哀悼，對其家人親人表示慰問，對全體職工表示慰問。二來了解事故的經過，要求我們做到“三不放過”，查明原因，追究責任，制定防范措施。三是為領導班子鼓勁，希望領導班子穩定隊伍、穩定大局。

    “今天，召集大家，由安全部長就前段時間的調查情況及定性向大家公布，提出對有關責任人的處理意見，當然，也包括我。這不是目的，目的是希望各單位、各單位領導引起高度重視，當前，大家要做好三件事……”

  于是，歐陽守仁的筆記本上增加了如下內容：

  1.自下而上進行一次自查和整改；自上而下進行一次檢查和整改。

  2.重大安全隱患在整改的同時，向局里打報告，申請專項資金。

  3.對現行的安全操作規程進行一次修訂，達到管人、管事、管用的目的。

       歐陽守仁在筆記上，寫下自己的重點；

  1.匯報礦山開采進展情況。

  2.老孫頭孩子入學的事，今天去后勤部申請其協調解決。

  3.豎井所用炸藥放在遠離工棚的地方，食堂煤氣要與蜂窩煤爐拉開距離。

  4.陪妻子去趟醫院，她的腰疼一直不見好。

  歐陽守仁院長在醫院下面劃了兩道杠。

   “你自己去吧，我的確沒有時間?！弊蛱煲估铮簿褪欠祷貪系囊估?。

   “這種病，沒有太好的辦法。我咨詢過多次。”歐陽守仁解釋道。

  可是，你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兩位老人，兒子，我自個帶著，誰管過我？”妻子抱怨道。

   “誰說我不管了，”歐陽守仁嘴上說，“你不是說過工會的人都關心嘛！”

   “那是工會，能和你相比嗎？”妻子反駁道。

  歐陽守仁一把將妻子擁進懷里。

  袁勇局長從頭到尾看完歐陽守仁提交的工作報告，時針已經指向中午十二點十分。

  “走吧，先吃飯，邊吃邊說！”局長離開辦公桌，招呼歐陽守仁一同下樓。

  “進展情況如何？”局長問道。

  “一切正常，今年的黃金產量能比去年增長20%，穩定四年沒有問題，今年是第三年，現在的問題就是要加緊后續礦山的勘查。”歐陽守仁道。

  “是的，上次，我談過這個問題，現在的礦山開采三到五年是沒有問題的，關鍵是以后，必須有后續資源作保證，才能實現穩定增長?！?br/>
  “這事，我們正在做，下半年投資進去后，已經有一定的效果，新發現了五個礦點，需要進一步勘查。這事，由燕強負責，小伙子很有股闖進的。”歐陽守仁說到。

  大學畢業，三年定型，五年能夠出成果就是不錯的，看看燕強能否提前出成果，在這方面，你要多加指導。培養人的任務十分艱巨。”局長叮嚀道。

  “是的，明白！”歐陽守仁堅定地回答。

  “你那里的工作我是放心的，放心不下的是，你那幫人員，常年離家，長期兩地分居，我們考慮了許多辦法，但至今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br/>
  聽著領導的話，歐陽守仁心里熱乎乎的，他答道：“謝謝領導的關心。不過，大家的熱情很高，工作干勁也是很足的，當地政府和老百姓也十分支持。這是一個方面。再一個方面，大家的收入相對較高，吃點苦，有一個高的收入，相比較而然，心里比較滿足。大家都想干成點事?！?br/>
  “是這樣。個人問題，你自己的？”局長接著說，“這次回來之前，我已經與省立醫院的大夫聯系過了，你帶妻子去趟醫院，做點實事嗎？”
  “謝謝院長，自己個人的事，讓領導放在心上。有點不好意思?！睔W陽守仁抱歉地回答。

  年前事情較多。每年到這個時候，是大家歸心似箭的時候，所以，歐陽守仁希望盡快回到新疆，回到大家身邊。

  妻子的病，她自己能夠解決。昨晚妻子的話，在他眼里只是撒嬌而已。

   “局長，我明天就返回新疆，年前有幾件事需要處理，也好盡快讓大家回來與家人團聚。”

    “也好！等大家回來后，我為你們接風。”局長笑了。


  歐陽守仁的心情不能平靜。他的專業是地質找礦。畢業后，一邊從事野外工作，一邊進行專業和業務學習，并不斷拓寬自己的知識面。

    畢業頭三年，他完成了漢語言中文專業的學習，通過了自學考試，獲得有一個本科學歷。在他的日記中，寫下了許多詩歌，也有散文、小說。用他自己的話說，算作一種業余愛好。

    在接下來的三年，他又參加了經濟專業學習，獲得了經濟管理專業本科學歷。

    三年的經濟管理專業學習，帶給他的影響是巨大的。這使他從另一個角度看待成本、看待經濟活動，并希望探索找礦經濟發展的規律。

    和妻子結婚時，她向妻子炫耀的是自己理、文、經的三套書籍，以及他的一大摞讀書筆記。

    “除了書，你還有什么？”妻子問。

    “這還不夠？！你有一個善于讀書的丈夫，就是最大的安全，最大的保證！”他笑著回答。

     妻子常常拿這話炫耀自己的丈夫。

    “經濟，就是有效的配置資源?！边@是歐陽守仁的解釋。這次安全事故，讓他從經濟的角度進行了一番思考。

    月度例會上，他讓到會的同志各自算一下，這次安全事故的經濟損失賬。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院長這是咋地了。但又不敢多問。

    “植樹，你來算?！睔W陽守仁點了李植樹的名字。

    “我，算礦量，算埋深，我干過，可算安全帳，卻是第一次。”李植樹一邊說著，一邊思考著。

     “院長講了，盡管平時沒有算過，但是，好多事，都是明擺著。我認為，至少從兩個方面來算。一是直接損失，一是間接損失。先后五條生命，按照有關規定一次性補償按20萬元計算，就是100萬元。假如按照5%的利潤率換算，需要2000萬元的收入。再一個是車輛，當然，車已經參加了保險，保險公司可以賠償，但也是損失，是國家的損失?！?br/>
  受到李植樹的啟發，燕強插話道：“上次院長參加會議，30人的會議，有坐飛機去的，有坐火車去的，來回三天，人均2000元，不多吧，又得6萬元。另外，北京的領導專程趕來，一趟的花費也不少?！?br/>
  “有這樣算的嗎？”劉佳反駁。

  “事情就是這樣，”老孫頭接過話茬，說，“30個人吃飯，按三桌，每桌一頓一千元，每天按兩頓即六桌，就是6000元，三天就是18000元。還有發生這么大的事，死亡者的家屬親人前后不會少于十人，在單位吃住又是一筆開支?！?br/>
  “按理，這些都是實情，”財務兼會計張華說道，“但從帳面上，不能這樣處理。如果那樣，就麻煩了。有些是不能進的?！?br/>
  真是不算不知道。

    歐陽守仁輕輕咳了一聲，會場上就靜了下來。

    “人都沒了，我們在這里算經濟賬，看起來不合人情，因此，只能局限在內部的。然而，我感到，讓大家算一算有好處。這些錢，是集體的是國家的，也是我們大伙的。

    “對于死亡者家屬來說，錢再多，也換不回生命，什么也沒有人重要。大家回過頭再想想，我們的一次安全事故，就有如此大的經濟損失，安全對我們來說，是何等的重要！”

(編輯：作家網)